* 大家好,我来还债了,你们太能了(撇嘴…
* 背景线还是延续前三篇,好多ooc,也前后呼应了好多梗,具体见合辑,是二十岁的少年少女。
* 给「灰原哀」和「宫野志保」的新年礼物。希望她拥有平凡的幸福。
二十岁 《我们这样平凡的人》
「1」
住宅区漆黑一片,这是当然的,毕竟偌大的一圈地现在都落在江户川柯南的名下,其上孤零零耸立着两套鬼屋一般的豪宅,而他被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打开冰箱瞅两眼,很好,连剩饭剩菜都没得吃。
门边玻璃的水壶里好像装的是冰镇的乌龙茶,他从橱柜上掏出一个杯子,用衬衫的衣角草草抹了一圈内壁,倒了一杯。
Ouch,又酸又苦又涩,这到底是哪天泡的了?
敲着额角回忆了一下,他刚结束了一个为期五天的任务,而距离那个女人最后呆在这房子里的时间点,好像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
所以他喝的应该是……额,前天的茶。
这是要闹肚子的节奏啊。
江户川柯南叹了一口气。
鬼个很好。
冲了个澡,年轻的侦探把自己摔进床里。
那个女人到底还是操心他的,没有灰尘的迫害,被褥蓬松柔软还带着洗涤剂的芳香,一看就是她临走前换的。他这几个月盲目跑着案子,饭对他来说被约等成了能量,但好歹还是会惦念一张好床,倒头能睡到天昏地暗的那种。
房间里乌漆麻黑,睡意从天花板上席卷而下,江户川柯南趴了一会,朦胧有点睡意的时候却一下清醒了过来,他眯着眼掏出手机,打开Line开始关注她的动态。
两人间最后的消息滞留在昨天中午12:40,女人一如既往的寡言。
“走了。”
配一张图,模糊的背景是成田机场的穹顶,镜头聚焦在日本国的护照和其间夹着的机票上,后面还垫着她LV的手包。女人出镜的拇指涂成了墨黑色,指尖点了颗钻。
她还有心思做个指甲。
江户川柯南把手机随意甩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突然笑起来。
笑罢他又猛地弹起来,抓过不远处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嗯?”
对面接的也挺快,应该是正好把手机拿在手里。
“怎么也不给我留点吃的?”他开始叨叨。
“等你回来都馊在冰箱里了。”对面啧了一声,接着又补充道,“那个乌龙茶不要喝,我忘了处理。”
“已经喝了,超苦。”
“……意料之中。”
“到了?”默了一阵,他问。
“还没,在等着转机。”
“荷兰皇家也太喜欢在阿姆斯特丹转机了吧?”
“哼,旅行社不就喜欢在机票上赚点钱。飞了13个小时,也正好让我出来走走。”
“到了再给我打个电话。”
“国际长途,”她一口拒绝,“下一班飞机还要飞两个小时,国内都凌晨了。”
直接说让我早点睡能怎样。他在心里吐槽。
槽归槽,他还是说:“我等你。”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好。
挂了电话,江户川柯南将头埋在被子里蹭了蹭后,转头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白底黑字的机票,红皮金纹的护照本。
FROM: TOKYO
TO: AMSTERDAM
他的目光移向乘机人的名字,盯着看,看得久了,心里的黑炎开始嘶吼着、叫嚣着,想将那些字母挨个烧穿。
NAME: HAIBARA AI
「2」
灰原哀在夜里被同房的少妇吵醒三次。
跟着旅行社单独出行自然少不了和别人拼房,她在发团前就有这种觉悟。其实自由行对她而言没有太大难度,东欧多的是讲英语的人,并不必担心语言不通,但奥地利大使馆很不给面子地拒了她的签证,本来还胆战心惊地以为FBI给「灰原哀」做的身份信息没办法蒙混过关,但实则大使馆就是看她孤家寡人,怕偷渡,不给过。无奈之下她只能把资料一股脑发给了旅行社,像泄老底那般详细。幸运的是,她终于能去申根国了。
跟她分在一间房的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娇小少妇,名为中智原子,是位全职太太,丈夫是位国航飞行员,平时没空陪她,她便单独一个人到处玩。穿皮草背LV,毛衣是Prada限定款,那样式不是很好看,但人家拍个照都要在冰天雪地的东欧把外套脱掉。
刚认识不久这位中智太太就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劝慰她说女孩子学历高不如嫁得好——这好像是当下多数人莫名达成的共识——灰原哀只能敷衍地挂着笑,暗地里吐一口长气。
冬季的东欧与日本有着八个小时的时差,不过倒时差对灰原哀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本来也是昼伏夜出的不稳定生物,时差这东西自然打不过困意。但在手机提示音、厕所冲水声、掩饰不住的喷嚏声中惊醒,委实对心脏很不友好。
第二天早上她顶着睡炸的茶发坐在床上,深刻思考着独立一间房会增加多少旅行费用,会对自己的积蓄造成什么样糟糕的影响。
他们离开酒店驱车前往布拉格城堡时,上帝阴沉着脸,或许在谴责她带着不可言喻的心情踏上如此美丽又虔诚的土地,他用厚重的云层将天空纯净的色彩遮了个一干二净,将气温也降得格外的低。浸在这样一份阴沉里,哥特式的圣彼得大教堂多了三分冰冷,她不由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二月依旧算是欧洲旅游的旺季,一个又一个团从这里匆匆经过,各国导游操着他们自家的语种,英语、日语、韩语、中文,杂七杂八的。在教堂里也不敢高声喧哗,他们哈腰迈着小碎步,语速飞快地讲完这个景点的典故,再拉走下一个。
除却意大利深渊里那座雕像,教堂里的耶稣基督都是这般瘦骨如柴地悬在墙壁上垂着头受难,灰原哀并不知道这雕塑目光所及处能看到哪里,也不知道他在看到这些没有信仰的世人像看展品一样浏览上帝,甚至还对着造型精美的棺椁拍照留念时,会不会心有怜悯。
信仰真是个飘渺的东西,那些思维大条的旅客并不会介意他们踏过的每一步地砖下都安葬着虔诚的基督教徒,也不会有教徒去怀疑被这么多无名游客踩踏到底还能不能升入天堂。
世人是不会像耶稣一样跳出生死轮回的,有一瞬灰原哀特别想问上帝,逝者到底会去向哪里,生者又到底该如何如斯?
她终究没有问出口,那只是雕塑,答案啊只能自己找。
歌词里都是骗人的,布拉格老城广场并没有什么许愿池,他们到达时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广场中央著名的天文钟鸣响了将近三分钟,像某种特殊的仪式一般,下方聚集了乌压压一众人欣赏五彩斑斓的巨钟叮铃作响,共同见证时间的流逝。灰原哀仰头呼出一口白息,雾气被风带回她精致的妆容上,让干燥的脸颊有了一分寒冷的湿意。
她是这个团护照上年纪最小的,又是一个人出行,导游在自由活动前都会额外关照她。而她总会笑着说没事,努力表现得像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好像对世界依旧保有无限的好奇心与探索的勇气。
事实上她的确希望自己以后都要过这样无畏无惧的生活,好将灰原哀的人生完整地走完。
解散后中智原子就迈着蝴蝶般的步伐跑向她了,她笑嘻嘻地朝她撒娇,一边说“请帮我拍个照吧”,一边将手机递给她。
灰原哀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中对方对着阴沉沉的天空摆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点下拍摄键。
“你不要拍一张吗?”
心满意足的中智原子握紧了自己的手机反问她。
灰原哀怂了耸肩,表示不用。
有时她会分不清拍照和眼见的意义。当代科技日新月异,智能手机在更新换代的时候总伴随着像素的提升,美颜美化的应用程序更是层出不穷,人们已经习惯了用相机记录生活与美景,好像没有一两张照片,便没办法证明自己去过那方土地;好像脑中那一闪而过的成像也容易忽略一些细节,日后回想都困难。
或许手机能调出更为明媚的色泽,但灰原哀觉得,无论什么像素,手机里的照片到底和亲眼所见差别甚远。一方屏幕容不下布拉格广场的动态全貌,也还原不了夜间恢弘大气的凡尔赛宫,将景色锁在匣子里,太狭隘了,甚至会有些愧疚,若强行只用照片记录它们,日后翻阅来也是满篇的躁点。
如此辩证得想来,竟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拍一张留念了。
中智原子显然不会明白她此刻矛盾的心情,她歪着头,略带疑惑地问:“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留影发给你的家人看看吗?”
灰原哀上扬的嘴角蓦地一僵。
半晌才缓过神来,指尖用力在掌心掐出几个浅月牙儿,她淡淡地说:“对于我这种没有家人的人,拍照什么的……”
她顿住了。
「3」
他其实很怕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江户川柯南不会暴露自己的软弱。
因为他知道灰原哀此时需要一个人的旅行,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但他会坚强,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不久前老人拉着他絮絮叨叨的,那时他还很有精神,只是灰白的发已经落的不剩多少,手上扎着许许多多个针眼,床头摆着花花绿绿的药片。
老人还是喜欢叫他新一,他说,我那房子准备写给你。
他摇头,说那应该给灰原。
老人勉强地笑,说,那孩子犟,怎么都不肯要啊,但是我写给你,和写给她是一样的。
而后老人又追问,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他一时哽住,低下头,过了很久才连声说,明白的。
“博士,”他低声恳求着,“您留的久一点吧。”
老人乐呵呵的,宽慰他:“会的,我还想看你们携手余生,生儿育女。”
他关上淙淙的水。
手机振动时,江户川柯南刚好从浴室走出来。
原名工藤的老宅又翻修了一次,室内暖气打得很足,他裸着身、赤着脚,在地板上踩下一连串的水渍,一手擦着未干的黑发,一手抄起随意乱扔的手机。
惊异于灰原哀居然又给他发图的同时,他手上擦发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渐渐停止住。
苍穹是团着棉絮似的白灰色,其下绵延着成片的房屋,顶是砖红的,而墙是嫩粉的;广场上浑身涂满金蜡的艺术家与雕像无异,还有一支乐队,大约在奏着捷克最悠远的曲调;白鸽在空中化为虚影,游人的重影与她擦肩而过,那茶发少女有些局促地望着镜头,她站在布拉格的老城广场上,双手交叠在裙摆前,白色的衣,黑色的袜,漆色的鞋。
他的拇指不自主地双击屏幕,将图片一再放大,大到能让他看清她冰色眸中封着的蓝意,是局促的,是惶惑的,可还有几些藏得很深的,是给他的腼腆与期许。
她都不能知晓,此刻他的嘴角是何等温柔。
江户川柯南再无暇顾及湿漉漉的发,他倒在床上,慢慢揽过身边柔软的枕头,再一点一点揉进怀里,好像这枕头就是此刻大洲尽头孑然的少女,他也不顾是否会将她拥痛,只是想拥着她。
待到理智冲走失控时,那枕头已经扭曲到不成形状。
可理智怎么都洗刷不了他此刻心上钝钝的痛,他想听她的声音。
于是他又拨出了她的电话。
他听到她接起来,轻咳了一声,问他,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不由绽出笑意,开口依旧是那自信又笃定的语调。
“灰原,欧洲的天空是有魔力的。”
她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应着他的话。
“是吗,我也希望它有呢。”
“你那里几点了?”
“唔,下午三点多了。”
“那应该快了,”
他翻了个身,思索着说道,
“往CAFE UTYNA旁的巷子里去,那里有一家很好吃的烟囱面包。天冷,你买个刚出炉的,抹一圈白巧克力酱在内壁,那样好吃。”
那头有衣料索索的声音,好像伸手接下了什么东西,他听得她轻笑一声:“真巧,我刚才买的就是抹得白巧克力酱。虽说这里遍地都是烟囱面包店,但我们去的应该是一家,要我现在吃给你听吗?”
他低低地笑着,嗓音沙哑又宠溺。
他能想象少女此刻的样子,一定是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握着比她手大上很多的空心筒状面包,缓缓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的。
那面包是刚出炉的,从滚筒状的烤架上刚拿下来的。她会就着热气咬一口酥软的面包,吃下一口甜软,吃掉一些口红。
“灰原,我等你回家。”
江户川柯南闭着眼,忽然无厘头地说道。
对面一瞬间只剩下熙攘的人群声,跨越整个亚欧大陆,传入身在岛国上的他的耳廓内。
她说:“同房的人硬要我拍一张,说要留个念。”
她越说却是越小声,
“就……觉得拍的不错,所以传给你看看,而已。”
“嗯,我知道的。”
他伸手捂上眼,
“所以,谢谢……很好看,你,多拍点给我好吗?”
又是许久的静默。
然,对面人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听到她仰头的声音,听到她牙关颤抖的声音,还有她慌不择怠的抽吸声。江户川柯南抬起覆在眼睛上的手,拂向空中,好像想拭去她的泪,而眼角的积水此时毫无阻碍地滑入鬓间,他耳廓蓦地一凉。
“工藤,”
她颤声,不可思议道,
“天,放晴了。”
不过须臾而已,像魔法一般,不同于方才的阴暗无力,阴云再也遮掩不住金黄与瓦蓝,而拨云见日后苍穹是何等的一碧如洗,那是必须亲眼见证的震撼。
她有幸是它的见证者,他也曾是。
所以他说,欧洲的天空是有魔力的。
「4」
灰原哀推开厚重的木门,咖啡与面包的香甜顿时包裹了她。
真是太温暖了,室内的热气和门外厚重的积雪格格不入,她飞快扯下脖上的羊绒围巾,解开了大衣的扣子。
东欧的景色固然是美丽的,特别她此时还身处在哈尔施塔特这座“世界最美小镇”上。木屋修砌的小镇安详地沉睡在雪下,沿着唯一的主路漫步时,脚下的雪吱吱作响,右手边就是烟波浩渺的哈尔施塔特湖;举目眺望时,入目皆是银色的阿尔卑斯山脉。
自由活动时间有充裕的两个小时,灰原哀将一径到底的小镇完整地走了一个来回,逛完了所有的盐品屋、饰品店,还坐在湖边吃完了一整个Kebap——酥脆的面包夹着新切的奥尔良烤鸡肉,此时她腿都要走直了。
点了一杯拿铁,她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舒了口气。
中智原子早就已经坐在这里了,灰原哀半小时前路过这里时远远还瞟了她一眼。此时这位太太正和导游们坐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聊的无非是自家年纪尚小的孩子们。
他们招呼灰原哀坐了过去,目光聚在她手中的伴手礼上。
无论去到哪里,灰原哀都会去买上几张明信片,这些是给少年侦探团的,二十岁出头的他们自然已经各奔东西,但不论去到哪里都还保持着给彼此寄明信片的习惯。灰原哀本是想着将明信片在欧洲就投递出去,无奈跨国邮局实在是不给力,前些年弄丢了她大量的明信片,她这次索性决定将卡片与礼物打包,回国后一起邮寄。
在哈尔施塔特挑的礼物自然是极具地方特色的盐制品了,这里的盐种类与颜色繁多,For bath,For cook,还有制成喉糖的,她对应每个人的喜好各买了点,不一会手里便提了好几个袋子。
“年纪轻就是好,还保持着这种小兴致。”
中智原子端着咖啡杯调侃她,与其说是调侃,还不如说是取笑,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心思,后来慢慢就嫌烦了。现在我只想去维也纳,给我儿子买到BVLGARI的项链。”
灰原哀抬起眼皮多瞧了中智原子几眼,如果她没有Aptx4869那种经历,此时的年纪定与中智原子差不了多少,说不定也已然嫁作人妻,抚养一个新生命,过着自己此时完全无法预料的生活。
那如果有如果,她会不会也像中智原子这般,不经世事,不忧温饱,心安理得地挥霍着丈夫的钱财,理所应当地打发着余期过长的人生呢?
站在她的自己的人生观上看,她是唾弃这种“不用努力便拥有”的人生的,可阅历越多她反而越感慨: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过人的经历的,这不就是最平凡不过的人生吗?
时光自指间流逝,曾经苦苦等待的少女嫁作人妇,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年少女为生计奔波,曾经苦大仇深的恩怨变得淡如茶水,“灰原哀”到底也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
可在那些轰动又惊人的事件的间隔间,谁又过的不是最平凡的日子呢?
她掏出手机,啪啪啪打了这样一段话发给江户川柯南。
“做救世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若要说她身边最不平凡的人,那也只有他了吧。
发完这句话她才反应过来,日本又是凌晨时分了。
但消息回的非常快,江户川柯南回答道:“像吃KFC新出的馅饼。”
灰原哀抿嘴笑了。
那新品刚上市的时候,江户川柯南拖着她去吃了一次,是夹着起司和炸鸡的馅饼,挤着厚厚的番茄酱和美乃滋,被切成了四个小份。她是不吃这种油炸食品的,而少年吃第一块时大呼过瘾,却在吃第三块时皱着眉猛吸冰可乐。
“太腻了,”
他说,
“没有第一口那么惊艳,还成了味蕾的负担。”
此时第二条信息又过来了,他说:“说来,工藤新一不也曾被写成救世主。”
他还真是懂她,灰原哀又想叹气了。
人们记忆有限,名人也不可能一生都时刻过人,现在工藤新一复活都不一定能在报纸上有个版位,这个时代流量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
或许再过几年,这世上没有人还记得他的这个名字。
自然,也没有人能记得谁是宫野志保了。
「5」
江户川柯南第二天起得很早,已过去数月有余,但他还是在进行遗产冗长的继承工作。
灰原哀那里频频出太阳,米花町却阴雨绵绵,冷得他只想宅在家里烤暖气。
公证机构的人捧着遗嘱左看右看,看他的眼神亦有些奇怪。
大概是疑惑他这等外姓人士是怎么得到偌大一栋宅邸的继承权的,说不定还要在遗产税方面摆他一道。
旁边柜台的人凑过头来看了看,突然夸张地“咦”了一声。
“您是,江户川柯南先生?”
他皱眉,而对面继续说,
“哇,当年那个,那个日本救世主!”
“对不起,我不想进行这个话题。有劳您快点,我后续还有事要处理。”
他淡淡地说。
那人悻悻地撇了撇嘴离开了,但原先服务他的人看他的眼神明显敬重了起来。
他们把文件及合同在他面前一一摆开,请他签字。
江户川柯南执着笔,望着「Signature」下成片的空白,有一瞬的恍惚。
老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
雨丝淅淅沥沥的,不算大,雨帘却很密集,落在他墨色的西服上也不会打湿衣物,而是浮成一粒一粒微小的水珠,抖一抖就掉了。
为死者宽衣上妆的任务本来属于入殓师,但少女削瘦的手拂开了所有人的援手,无声坚持着亲力亲为。
他站在玄关望着她,少女一身纯黑的和服,胸口处别着苍白的纸花,她跪伏在老人身边,动作轻轻的,用剃刀将那些拉碴的胡须、眉毛都修理整齐,用湿毛巾一点点帮他洁面,再画上合适安详的妆。她的丧服不是很合身,腰身被她自己勒得很紧,不至于掉下去,袖口却特别宽大,每做一点事她都得停下来将袖子重新挽上去。
他过去蹲下,伸手想接下她手中的毛笔,也被她打掉了。
但在换寿衣的时候,她还是需要他的帮助的,他帮着扶老人起身、躺下、抬手。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两个,二人头对着头,默默无言。
而老人就躺他们中间任他们摆布,一改寻常乐呵爱闹的性子,安静得过分。
那天他们两个人一起跪在阿笠宅临时布置出来的灵堂里,守了一整个晚上。
隔天清晨出殡的时候,风刮得很大,他本来想找个披巾给她披上的,但这不合规矩。
灰原哀走在最前面,捧着老人灰白的遗照,而他就走在她后面,与他一起的还有五个人,他们两两成排,亦步亦趋,肩上扛着漆黑寂静的棺椁。
哀乐戚戚,纸花漫天,他的思绪散了,怎么都拢不回来。那一刻他无法真正体会到有亲人离开的悲戚,除了感受到肩上过分沉重的棺木,他一直在想的是,我这是在干些什么呢。
阿笠博士生前一直跟他俩讲,他希望死后一切从简,如此大操大办在前来参加葬礼的人看来庄重又体面,但对于灰原哀,对于江户川柯南来说,是麻木的连轴转。
老人是不愿他俩如此辛劳的,但逝者已无法对此发表评论,他俩此时更是无法、甚至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悲痛,好像丧葬做得越体面,能表达的情绪越多。丧葬公司大概也是钻了家属这样茫然又无措的空子以牟取巨利,于是葬礼愈办愈大,整个米花町仿佛都在为此哀悼,天空也止不住在哭泣。
前来哀悼的人们都安慰他们说,博士寿终正寝,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牧师最后在吊唁的时候也念着说:
寿终正寝,夙愿皆了。
猝不及防的,他的泪在那刻淌下来了,沿着面庞飞速地划过,比雨水更重地砸在膝上,转瞬就融进了黑色亚麻的布料中。
他想起那年夏天他们在阿笠宅的屋顶上等射手座流星雨,他还在纠结着向谁托付她的幸福。
老人抚着愈发雪白与稀少的发,摇着扇子对他们两个说:
“都说活得愈久,对生死这些事会渐渐看开。以前总是担忧小哀的身体,现在惊觉自己竟然也到了这把年纪。知道人该知足,但我现在就想活得久一点,看着你们两个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分别结婚生子,过过最平凡的生活,我再帮你们带带孩子。”
后来他俩终于跨过漫长的纠缠,决意相伴相守。他们渐渐回到先前的的年纪,又向前迈出崭新的步伐,在不长不短的十年间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却也心安理得地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平稳地持续下去,接而忽视了身边亲人在过快地老去。
他自己的父母已不再年轻,工藤优作创作的速度大幅度下降,工藤有希子不再有旺盛的精力进行全球旅行。毛利兰前些日子生了个健康的女儿,毛利小五郎索性歇了事务所去带孙女。少年侦探团在为各自的生计奔走,他自己拿到了美国绿卡正式进入FBI工作,灰原也从哈佛毕业归来,偏偏在这段一派安宁的日子里,阿笠博士被查出了癌症。
前些日子他求着老人,再多留一会。
老人也说了,还想看他们携手余生,生儿育女。
说什么,夙愿皆了,没有遗憾。
什么狗屁……什么狗屁吊唁词。
瓦解伪装的坚强,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念头,这真是十足的难言了。
而少女直到答谢宴结束,都没有真正掉一滴眼泪,安排葬礼、布置墓园、设宴来宾,她都做得很好。
最后结束所有流程,送走所有宾客,他们已经三天未合眼。
但二人步调一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墓园。
说来真是令人叹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样一个体积巨大的老人,最后居然用一个小匣子就装下了。精致又厚重的棺椁被推进焚烧炉,轰轰隆隆半小时,烧尽那些昂贵的衣料、陪葬物、毛发血肉,最后出来一具没有完全燃烧成灰的、枯瘦的骸骨。
“余下的,还要碾碎吗?”当时工作人员麻木地问他们。
“不用。”他看她拾掇骨骼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是那么优秀的医学生。
墓碑下的一方空室已经用水泥封了起来,新立的碑旁是成片的空位,风沙卷着尘土,不出一日,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他看着灰原哀缓缓蹲下,跪在墓前黄土的路上,不厌其烦地将灰擦去。
他们就这样静默了一刻钟。
“灰原?”
他到底还是担心她的身体,觉得她此刻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气,肩膀才会耷拉得如此低。他蹲下身,想把她抱起来。
她木讷地靠在他怀里,过长的刘海将她的神情挡了个一干二净,他伸出手,将那些头发拨到她耳后,可它们又太短了,还没停留多久就又滑下来。
“……不是……”
她张了张嘴。
“什么?”
他凑将耳凑近,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不是……我不是……”
她喃喃地念,缓缓揪住他的衣襟,身体开始细细战栗。
他的瞳孔缓缓收缩,这一幕隔得已经太久了,上一次见她这样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久到他差点都要忘记,她几乎失去了所有。
萧瑟的墓园只剩了他们两个,她断断续续喊他,却喊的是那个尘封十载的名字。
“工藤,工藤新一啊……”
他又有了泪意。
他是那么懂她。
这世上,少了一个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
这世上,终于再也没有为她命名的人了。
所以她在最后一位亲人的墓前嚎啕出来:
“我不是灰原哀,我不是灰原哀,我到底是谁,该怎么活啊?”
回忆至此,他在继承书上签下名字:
「江戸川コナン」
「6」
旅行社带着的客人大都购买力惊人,维也纳那条商业街又可以称得上是购物天堂。灰原哀的确很喜欢那些奢侈单品,LV的手包、Burberry的风衣、Gucci的眼镜……
但她的购物清单里没有这些东西了。
她的积蓄不多,曾经对哈佛科研的付出令她有一笔小存款,勉强可以支持她走完想去的国家。起初她走这一趟奥匈捷,纯粹是希望放松自己,一个人呆着,找找以后的路在哪,但在见识过欧洲天空的魔力后,她的内心翻腾起了走遍世界各地的渴望。
这世上的人们共享一顶苍穹,可她走过那么多国家与城市,天空的颜色与云层的弧度相异甚远,连带着改变了太阳下所有的景色。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所以此行她只购入了一款不错的行李箱,30寸,很大,足够陪她周游。
而眼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也只能去打卡维也纳名声响亮的Café Central,尽管那里的服务员对待亚裔的态度格外不友好,牛肉汤也不像传的那么好喝。
“或许做个导游也不错,既可以周游各国,也可以赚钱。”
她这么说。
和她同行的导游却一脸生无可恋得打断她,她说:“别了,不如攒钱自己去旅行。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会麻木,况且做导游还需要看客人脸色去交际,这并不适合你。”
“你这就瞧出来我不善交际了?”
她饶有兴趣地问。
“起码你和中智太太合不来,不是吗?”
导游朝她挤挤眼,接着说,
“虽然你表现得很活泼讨喜,但内心绝不是这样的。我看人看得多了,虽然与每位客人相处也就短短十余天,这点还是不会看错。”
灰原哀抿了一口咖啡,叹道:
“我曾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确不善交际……但,我觉得应该要有所改变了,去适应遇到的每个人,去拥抱这个美丽又残忍的世界。”
她突然絮絮叨叨起来,即使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不是擅长倾诉的人,也不是愿意将自己的人生挫折大肆宣扬的人,可她此时就这么自然地和不熟悉的人交谈着。
“那灰原小姐为什么想要有所改变呢?”
导游问她。
“这是我养父的遗愿。”
她说。
阿笠博士去后,她把自己关在那间宅子里收拾各种遗物。因为学业而忽视了对老人的陪伴,这是她心里最遗憾的事。
内心麻木的同时,她多半还是对江户川柯南心存愧疚的。
她作为宫野志保的十八年中,父母没的早,她对他们不会有太多的希望和依赖;相依为命的姐姐死于组织枪下,她并没能见着尸体,悲痛的同时花了三年为姐姐报仇,报完仇后内心只剩了空虚;而阿笠博士在雨夜捡着她,给了她「灰原哀」的名字与身份,又给予了她平凡又平安的童年。
从「灰原哀」七岁到二十岁,陪了她十三年的,比亲生父母还久的老人,死前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希望她以后也一直要幸福。
而她那天在墓园,望着已化为风尘的老人的遗像,对生的意义有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她其实不叫「灰原哀」,她本名是「宫野志保」,可她最终选择以「灰原哀」的身份继续活下去,而「宫野志保」在十年前被FBI证实死在了组织的战役中。
她顶着「灰原哀」这个虚假的名字,盗窃了十年的光阴,如今举目无亲,户口是伪造的、护照是伪造的,重来的十年,到底是「宫野志保」生命的延续,还是「灰原哀」这个假人的青春?
可当年工藤新一濒死,是她一厢情愿用「Silver Bullet」救了他。他从未对自己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从善如流得接受了「江户川柯南」的身份,还愿意用余生守着她,爱着她。
他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对他表达出了自己对活着的质疑,冷静下来后她才想起来,其实他们是一样的。
工藤新一与宫野志保,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
他们此刻活的,到底是谁的人生?
她把这个难题同时丢给了两个人。
江户川柯南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在那天之后就病了起来,风寒来的又凶又急,成晚因头痛鼻塞睡不着觉。而他们谁都一声不吭,一个不分昼夜地照顾,一个安静乖巧地配合。
她咳得他没办法的时候,他只能把她裹起来抱着,让她靠着他,好歹能眯一会。
她朦胧间醒来,望见他握着她的手,很紧,捏得她有些痛。
“喝水吗?”
他立刻就问了,嗓子也是喑哑的。
她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喝到的水都是温热的。
“你也睡一会吧。”
她说。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时她就知道,她还是不能无牵无挂地去找她所有的亲人。
她所有的亲人也不会愿意看到她去找他们的。
她放下手中的拿铁,长叹了一声,继续对导游说:“我逃避了那么久,给大家都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好好活着不只是为了遵循别人的遗愿,是为了一个人,更为了我自己。”
她知道,她有多渴望站在他身边;更渴望在他身边的,能是一个更好的灰原哀。
「7」
灰原哀是在走之前才告知的江户川柯南。
他瞟了眼桌上旅行社的合同和护照,又盯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女人发呆。
女人嘴里念念有词:“衣服、洗漱用品、化妆品……欧洲不提供拖鞋和暖壶真的令人很困扰,希望他们的吹风机没那么老旧。”
他看她带了好几身衣服,本来就不大的衣橱几乎都塞进去了,那些用得顺手的化妆品也是。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就那么十几天时间,没必要把你所有喜欢的口红都带上吧。”
她背对着他忙忙碌碌。
“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不同穿搭需要配相应的口红。”
“你不带上我?”
他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不爽和委屈。
“你曾给我吹嘘你已踏遍亚欧大陆。”
她起身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带你干什么,看你打哈欠破坏我旅途的好心情?”
江户川柯南撇了撇嘴,他在拌嘴中总是占不了上风,每每都被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堵得内心发慌。
他搓了一把手汗,飞快跑到玄关打开了自己的皮夹,抽出一张黑金色的卡,冲回她面前。
“什么?”
她挑眉问。
“我的卡,随便刷。”
他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发紧。
果不其然,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不要。”
他内心烦躁又升了一格,把金贵的卡随便一扔,将黑亮的发搓的很乱。
女人在他面前站直,抱了臂盯着这般烦躁的他。
“你知道的,我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
她说。
总不能说,他怕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再也不回来了吧。
江户川柯南只能苦笑,面前这个女人太有主见,也太难被琢磨透彻,他与她顶着恋人这层不知亲密与否的关系,既没有合同、也没有盖章,而他尊重她、爱她,进而更无法替她决定去留。
她几乎失去所有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自己做赌注,赌她是否会选择离开他。
可不论她最终如何选择,他都会接受。
“那,你要玩的开心。”
他最终耷拉下脑袋,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所以他也没看到灰原哀揶揄的小表情,好笑的、无奈的、心疼的。
她拍了拍他的发顶说:“嗯,我会的。”
他没有失去与灰原哀的联系,相反的,最近几天他频繁收到来自她的图片。
藏着《音乐之声》的萨尔兹堡、沐浴在金光下的沃特湖、茜茜公主的美泉宫、维也纳新哥特式的市政大厅、倒映着多瑙河的香槟酒……
其实这些景色他都见过,但就是觉得,他与她眼中的世界是那样的不同。
不只是因为光线、取景点、焦距、广角这些泛泛的原因。曾经父母带着他游历的时候,他总是用半月眼瞅着工藤有希子的相机,摆出一副颓废不屑的表情上镜,再眯着眼去扫一眼背后作为幕景的风景。
图片发来的时候,被那些与记忆中不太一样的美景惊异的同时,他的目光从来都离不开照片中央的人影。她或恬淡、或娇俏,但多数表情还是他所熟悉的淡然冷静,一双眸子仿佛透过镜头,直直望着他的眼,藏着的都是无声的感谢与释怀的期许。
他瞬间就能确认,自己是这些照片唯一的收信人。
江户川柯南蹦起来,冲出去。
经历再多那又如何,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满心装着心爱人的,最平凡不过的少年。
「8」
灰原哀侧坐在渔人堡桥洞般的观景台上举目远望,错落有致的城区建筑、蓝色宁静的多瑙河、郁郁葱葱的玛格丽特岛、美轮美奂的国会大厦、厚重典雅的链子桥,皆尽收于眼底。
她手上捧着一块黑森林蛋糕,卖家是RUSZWURM——当年奥地利皇后茜茜公主最偏爱的甜品店,它有着墨绿色的漆墙与木制的巨大展示柜。
那位对身材极其讲究的皇后最喜爱的糕点其实是一款Cream Cake,可那看上去就满口甜腻的糕点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不过随意挑了一块普通的款式,没想到口味竟然如此的好,梅子与巧克力混合的味道,是清甜的。
时至今日,旅途已接近尾声。凑巧的是,今天还是二月十四的情人节,匈牙利的渔人堡凑满了成双成对的年轻人,他们带着崇圣的敬意于天堂下为爱的人献上一个纯洁的吻,那可真是极致的浪漫。
灰原哀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喜欢欧洲蔚蓝的天与哥特式建筑的,坐在此处举目远眺,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她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举在眼前,尽量拍出一张与视角无异的照片,发了出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那个傻瓜侦探发了一路的风景,明明他都见过,明明是自己不让他跟着,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让他看到她眼中的世界。
身后是嘈杂的游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却在周遭的嘲哳中格外清晰,就离她不远。
她骤然回头,愕然的神情落在来人的相机中,咔嚓一声,定影成像。
那个人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腾出手来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又抬头,走得离她更近。
“果然还是和亲眼所见的色彩是不一样的。”
他平视着前方,笃定地说,旋即又献宝似地将相机捧到她面前,让她看他刚拍下的她的脸,
“是不是比别人拍的好?”
她把头和他凑到一处,不得不说佳能的像素真是好,拍出来的图片比手机不知好看多少倍。
要是自己的样子不是那么蠢就更好了。
有什么可惊喜的,真是的。
她抿着嘴笑,气鼓鼓瞪他一眼。
“把我拍得蠢死了。”
“诶,是吗。”
他抱着相机也笑,
“这不是挺可爱的?”
“啊啦,居然说我可爱,你是不是把日本的雨带来了?”
她耳廓有些烫,有些匆忙地想把头转开,但他已经离她太近了,被他拉起来时,她躲不开。
他一定是刚喝过一杯拿铁,星巴克那款,加了香草糖浆的。
欧洲人喝下午茶的时候都喜欢用一杯咖啡配上各色的糕点,有些时候是为了用咖啡的苦中和过甜的巧克力蛋糕,有时候是为了让两份截然不同的甜在味蕾上纠缠、升华到恰到好处得契合。
香草拿铁配黑森林蛋糕,甜得她都站不住了。
“这次不是冰美式了?”
抽了个空,她问他。
“你也不是……在吃甜食了吗?”
他似乎不想分心,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
“有梅子的酸,是什么,Black Forest?”
她嗯了一声,心口烫烫的,手从拽着他的外套转为勾上他的脖颈。
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因为历来的渔人堡本就是接吻圣地,而在情人节当天,此时此刻此地,所有的感动、悸动、情动、冲动,都是理所应当。
「9」
尽管已经跟导游说今晚会见一个朋友,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依旧响个不停。
实在是无暇顾及了,吻迫切而克制,泼起的孽火滔天。他每次都是这样,平时过分小心翼翼,但只要得到她一点的允许,就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在喉间百转千回,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唤:
“志保……”
她睁开眼去看他,十年如一的俊逸眉眼,看她的时候缱绻温柔,却又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在试探。
是她一直没给他安全感。
最初她把爱藏到尘埃里,一心想成全他的幸福,所以不断谴责自己的无能。后来她得到了这份爱,私心作祟,她欲拒还迎,渐渐变得有些恃宠而骄。
即便如此,潜意识里,她还是没有对他完全敞开心扉的。
而现在不同了,她搂住他宽阔的背,嗓子慵慵懒懒的。
“难为你叫这么陌生的名字了,可还是叫‘灰原’吧,我听习惯了。”
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她问,
“还是说,你想要什么奖励,柯南还是……新一?”
他完全愣住,侵占的时间太长了,让她不得不蜷起双腿,唔了一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退了出去,但这种突然的空虚感又令她觉得难受,她抬眼瞪他。
“我反悔了,当我没说。”
在她意料之中,这个人即使心理年纪已然过三也遮盖不了少年心性,那双年轻的眸子被狂喜渲染得和欧洲的天如出一辙,她真的好爱好爱。
他一把抱紧她,语无伦次:“哪有人许诺了还反悔的?”
她回抱他,促狭地笑。
“我啊。”
阿笠博士走后,她想了很多很多。
最先摒弃的是轻生的念头,逝者留给她太多的爱和希望:父母的录音带、姐姐的留言、博士的祝福,她不该逃避。
而后尤为强烈的就是对那个人的愧疚。她曾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与他是“命运共同体”,任何事都要一起面对。他没有对她有任何的疏远与隔阂,反而是她自己在怯懦——有为他牺牲的决心,却没有与他携手余生的勇气。
这些日子,她抱歉没有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与他等量分担,抱歉让他担心,抱歉因为她的脆弱让他过分坚强。无法被世间教条所束缚的少年,他信仰正义,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守着她走过十三个春夏秋冬,用最无声的行动成为她最有力的支撑。灰原哀无法以确切的形容词定义心上人的好,可她抱歉让这样的他爱她爱得如此担惊受怕。
所以当她走出昏暗的地下室迎接阳光时,不适光线的眼睛簌簌流着泪,内心却是无比的坚定。
宫野志保也好,灰原哀也罢,哪个不是她本人呢?
这是她的人生,每分每秒是否不凡,又是否甘于平凡,都是该自己书写的。
接下来她还想去很多地方。去曼城看一场球赛,去加州采满斗骄阳,去冰岛恋彻夜极光。勉为其难,就把他也带上吧。
余生不知长短,可她会去做更好的自己。
而男人又吻住她:
“你想怎么叫我都好……”
他说,
“你是我江户川柯南的灰原哀。”
— END. —
「后记」
完全没想到这一章能码这么长,不知道我有没有好好表达出来,但应该还是差了点什么。
从《伴郎伴娘到底有没有在恋爱》开始描述几个不同年龄段的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我觉得用假身份的这两个人才是最有可能相爱的,也有很多人说「我希望灰原哀一直是灰原哀」,因为「宫野志保」实在是什么都没有。
可我曾经看过一位太太画的短漫,工藤新一问宫野志保为什么选择恢复成人的身份,她说因为志保这个名字是从父母那里直接得到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礼物,怎么可能将它舍弃呢。
还有一点令我迟疑、挣扎的也在文里写了出来:灰原哀,到底活得会是谁的人生?
阿笠博士现年五十有八,灰原哀二十岁时他已经古稀高龄了。在生活没有变动之前她可以若无其事得过着「灰原哀」的人生,可一旦连这位老人也失去,没有想通这个问题,大概漫无目的地活着会很痛苦吧。
我很怕自己絮絮叨叨把柯哀限制在自以为是的正能量里。
在布拉格的老城广场见证天空由阴转晴时,我迎着风在广场上兴奋得狂奔;在被同房的富婆疯狂炫富的时候,我一边不齿一边又不可遏制得羡慕;在听到母亲转述我大伯遗妻的生活时,我深刻感受到坚强活着是多么艰难却勇敢的事……
我们就是这样平凡的人。
世界上成百上千亿生物,每个物种的生活都完全不同,“平凡”二字真的没有确切的定义,不凡到底多么隆重,平凡又到底怎么普通?
我不知道如果她真的作为「灰原哀」活下去,会经历些什么、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我希望她比我写的过得更好。
当然我对二十岁后的江户川柯南也有种近乎疯狂的执着,比原著期许更多,说不出来,容我再想想。
埋了一条线在这篇文里,会在下一篇填上(这个系列写的刹不住车了Orz…
如果不咕咕咕,《廿年前的未语人》会收录在五月的合志里。
要不是因为之前的求赞翻车了……这篇才是应该收录在柯哀日的合集里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毕竟我写了1w3啊!!
给大家的明信片翻此篇合辑下一章哦→
最后请大家期待我们悄咪咪搞大事的5.1柯哀日企划!(希望我的文不会被嫌弃…
→这是主页君 柯哀12h/24h产粮企划组
那就,下次见啦。